青年的背影瘦骨嶙峋，一直埋頭往前走不曾回頭的架勢倒生出幾分堅定。

他們從大街上轉到一條小巷，這巷子只能容兩人並肩走過，灰舊的青石墻已有開始脫落的跡象，他們越往前走，越是離大街上的紛擾繁雜越遠，直到四周寂靜的只能聽見他們三人的腳步聲。

辛桃警惕地打量著四周，見前面那瘦弱的身影越走越快，忍不住罵道，“你這廝，能不能走慢點？”

青年的背影一僵，雖不曾轉頭，未曾答話，但腳步到底放慢了不少。

又轉過兩條相似的小巷，青年終於停在了一處破落的木門前。

說這木門破落，倒是一點也不冤枉，這木門上不知被誰挖了幾個洞，洞邊緣生出的木屑有新有舊，根據這些木屑可推算出哪個洞是先挖的，哪個洞是後挖的。

想來通過這幾個拳頭大小的洞，依稀能看清院落裏的模樣，她們的視線透過去，只瞧見一片幽然的翠色，在院子裏傲然的挺立著。

慕晚同辛桃對視一眼。

青年推開門，院落裏的模樣大白於她們兩人面前。

方才所見的那抹翠色，是側屋旁土地上長滿的青草，且不止那處，因著未曾打理，整個院子內被青草占足了三分之一。

若非青年領著過來，怕是會讓人誤以為這是早已荒廢的小院，就連平常慣於小偷小摸之人，都疲於到這裏查探。

青年先走了進去，巧妙的經過布滿青草的土地，身上未沾一片一葉。

辛桃不禁咂舌，瞧瞧這風騷的走位，實乃人才啊！一看便知是行走在這裏的老手了。

慕晚跟著走了進去，不經意的回眸，便瞅見大門兩側佇立的兩個身影，尤其是那兩雙眼睛惡狠狠地瞪著來人，幾乎要把她的魂給嚇掉了。

青年不知何時回頭，“左邊……叫……阿甘……右邊……叫……阿苦，守……守門的。”

辛桃伸手抹了一把腦門上的汗，“我去，什麽人嘛！弄兩個破木偶在這裏嚇人。”

“新……新的。”

辛桃默默在心裏翻了個白眼，行，你贏了。

門口這兩個木偶是上好了色的，看其形狀體格，是照著鏢局裏習武的人仿制的，就連身上穿的衣衫，都是上下兩件極為寬松的款式，如若不仔細看，真就把這木偶當人了。

不過這木偶雕的栩栩如生，論起這精氣神，比這青年人還要靈動幾分，這京城第一木匠，還真有幾分實至名歸。

那青年站在正屋門前，方才如死海一般的面容竟然生出幾分波動，幾分緊張，還有幾分翹首以盼。

那屋子裏，應該還有好東西。

慕晚當即放棄了門口這兩個木偶，慢慢的沿著青年走過的路走去，不過走位的功夫不到家，走到青年身前，裙擺已經粘上了不少綠意。

辛桃哪敢遠離慕晚半步，她心細不足，沿著那條小道走了半路，幹脆趟著青草過來了。

青年背轉過身，兩只手放在兩扇門上，發力將屋門推開。

光線猛然投射在屋裏，照在了前面一張木桌子上，上面琳瑯滿目，險些晃花了慕晚的眼睛，待看到這些東西時，她已經對懷中抱著的那個了然無味。

桌子上擺放的都是些小物件，但比起慕晚懷裏這個，卻再精致不過。

視線往一旁擴散，屋內頓時有了生氣。

黃白相間的小狗擡起前爪，逗弄著地上四仰八叉的貓，貓的肚皮呈雪白色，皮毛為黑，黑而發亮，那雙在深夜中泛著幽綠的眼球此刻半瞇著，露出褐色的瞳仁，暴露在這亮光裏，恍惚間好似擡了擡前爪。

另一處通體嫩黃的小雞低頭用尖尖的嘴去啄地上嫩黃的米粒，它身旁是比其身體大點的鴨子，鴨子扁著嘴，好似未站穩一般晃了晃。

再往後擱置一棋盤，棋盤兩旁坐著兩個仙風道骨的老人，左邊那個捋著胡須起氣定神閑，右邊那個皺眉冥思苦想，手上拿著棋盤上的將準備東躲西藏。

除此之外，林林總總，怕是有百十來種。

屋子裏除了一張床之外，其他地方放的滿滿當當，毫無空隙。

慕晚總算明白為何這青年說她花五貫錢買了那木雕是被騙了，敢情他把自己這裏最次的東西賣了，因此，才會只收了攤位老板兩百個銅板。

慕晚雖是驚訝，但總歸有所克制，辛桃的驚訝卻尤為放肆，“你把我們帶到這裏來，不是想讓我家姑娘把這些都給買了吧！”

慕晚僵硬的扯了扯嘴角，她買不起，買不起。

青年轉過頭，朝她比了比大拇指，磕磕絆絆道，“你……識……貨。 ”

慕晚默默的翻了個白眼，她的確是識貨，不然哪會上趕著給別人五貫錢。

“你……你……來賣。”半晌，青年才勉強說清自己的意圖。

他結巴的實在嚴重，不然他也不會尋人來賣自己的雕刻品。

辛桃先開了口，“我家姑娘哪有閑工夫替你賣這些？你看看，那麽好的木頭放著別的東西不刻，雕了兩個糟老頭子有什麽用？就這東西，別人家銀錢是大風刮來的才會買。”

慕晚瞧著後方那怡然自得下棋如同出世謫仙的兩位老人，抿唇一笑，糟老頭子，可以說很形象了。

青年臉色一黑，本要辯駁，奈何氣息不足，口齒不夠伶俐，話未出口，便生生敗下陣來。

慕晚拍拍辛桃的手，示意她別說話，這才看向青年，“我替你賣可以，你能給我什麽好處？”

青年聽她這麽說，面色即刻恢覆如常，繼續邁著他那妖嬈的步伐到裏邊去了，片刻回來時，手中拿著一張紙。

對他來說，說話最是不方便，因此一早就寫好了自己的意圖，慕晚一目十行，很快便將上面的內容看完。

嚴格來說，這是一份合作意向，青年所雕刻的刻品經由她售出，青年只得所售價錢的五分之一的紅利，但雕刻所需原料統一由她采買。

乍一看，青年所要求的並不多，但實際上，算上原料，人工更甚者是店鋪租金等等，青年無疑是聰明的，且他們若是合作，結果一定是雙贏，這很難讓人拒絕。

慕晚一早看見這些雕刻品時便動了心，只是慕氏從未做過木料生意，她更是沒接觸過，僅這原料一項，就足夠她頭疼。

青年見她猶豫，不聲不響的從身後拿出另一張紙。

等看見這張紙時，慕晚更是哭笑不得，這同樣是一封合作意向，可這卻不是木雕，而是她方才正在發愁的原料，上面保證，不論何時，他都會比市面上的原料低兩分薄利。

青年見她疑惑不解，這才張口解釋，“我……在山上……有……有一片樹林。”

此時此刻，她真的想將這廝的腦袋撬開，瞧瞧裏面都裝了些什麽玩意兒。

不過她豈能讓他得意，並未立即答應，反倒是丟下一句，“我考慮考慮再說吧！”隨即招呼著辛桃一起出了這院子。

辛桃跟在她身後百思不得其解，“姑娘就不怕他找了別人麽？”

青年頭腦雖聰明，但人卻過於簡單，她一眼便看透了他的本質，“他這人軸得很，認定了的事，還是有耐心等上幾日的。 ”

她心中另有盤算，趁著今日得閑，她得先去尋一尋救兵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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